科学家精神的核心是追求真理和献身科学

钱七虎

　　我理解科学家精神的精髓和核心是追求真理，献身科学。科学家精神是通过多少代科学家长期的实践形成和发展的，这在老一辈科学家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。一些故事常在我的脑海中回想，激励着我。
　　居里夫人冒着放射危害的危险，发现了镭；"两弹一星"科学家邓稼先，在核试验过程中为了得到数据，冒着生命危险到现场研究调查。法国科学家巴斯德是微生物学的奠基人，狂犬病疫苗就是他研制的。疫苗研制出来以后，是他本人第一个去试这个疫苗，这就是献身精神。
　　我国古代一些科学家也是如此，地理学家徐霞客，足迹北至燕赵，南至人迹罕至的云贵两广。云贵地势陡峭，甚至没有交通，徐霞客彼时的艰辛可想而知。药物学家李时珍编撰的《本草纲目》里有500多种药物，大部分是他冒着生命健康的危险，尝百草总结出来，给后世留下了一份宝贵的遗产。
　　这些人不为名利所动，不计个人的得失，为追求真理甚至愿以生命为代价，这叫献身。"追求真理，献身科学"的科学家精神是在长期的实践里形成的。我们搞科学，是当成事业，不是当成获得名利的手段。

　　科学家精神有丰富内涵

　　科学家精神具有丰富的内涵。
　　一是无私报国的爱国主义精神，服务人类的国际主义精神。科学没有国界，但科学家是有家国情怀的，老一辈科学家都是把救国救民当作神圣的己任。
　　"两弹一星"元勋钱学森、朱光亚、邓稼先等科学家，在国外已经有很高的职位了，为什么回国来？因为他们心怀爱国主义精神，响应了建设强大新中国的号召。
　　吴运铎是"兵器工业之父"，抗日战争，解放战争时期，条件非常简陋，搞兵工要做试验、要做爆炸，把眼睛炸瞎了、手臂炸残了，身上无数弹片伤痕。这样的科学家，把一切献给党、献给了国家。
　　加拿大共产党员白求恩先是到西班牙反对佛朗哥独裁政权，支持西班牙人民的反独裁战争，后来到了中国，献出了生命。共产党的宗旨是要为人类的解放而奋斗，服务人类。
　　二是严谨治学、追求真理的奉献精神。巴甫洛夫是国际上有名的生理学家，关于严谨治学他有一段话对我启发很大，"决不要企图掩饰自己知识上的缺陷，哪怕是用最大胆的猜度和假设作为借口来掩饰，不管这种肥皂泡的美丽色彩怎样使你们眩目，但肥皂泡是不免要破裂的，那时你们除了羞惭之外，一无所得"。我们治学一定要反对一知半解，反对半瓶子醋，夸夸其谈，这就是严谨治学的要求。实事求是难，难在对自己实事求是，特别是对自己的学问。治学一定要"自以为非"，找出自己的缺点、找出自己的问题，才能不断地进步、不断地取得新的成就。
　　巴甫洛夫关于严谨治学还有一句名言，他对学生的要求是"循序渐进，循序渐进，再循序渐进"，讲了三遍。治学不能搞跳跃式，要一步一步来，我自己感觉我的中学学习、大学学习比较扎实，扎实的一个关键是不要跳过"拦路虎"，学东西不能有一个问题就不管了，绕过去，那是不行的，这就不是严谨治学。自己写的文章，不能把问题隐含在里面，问题要暴露出来，大家讨论，不要故意隐瞒自己研究中的问题，这是自己骗自己，骗读者。
　　三是淡泊名利、潜心研究的奉献精神。爱因斯坦不只一次讲到，"我从来不把安逸和快乐看作是生活目的的本身，这种伦理基础，我叫它猪栏的理想。"他认为猪的追求就是吃好睡好，如果人也是追求舒适和享乐，和猪没有两样，那是猪的理想。他还讲过，"人们所努力追求庸俗的目标--财产、虚荣、奢侈的生活，我总觉得都是可鄙的"。所以应当有正确的财富观，真正的科学家应当是淡泊名利的。
　　在为武汉捐款650万以前（编者注：在新冠肺炎防控期间，钱七虎分两次向武汉捐款650万元），我捐了800万，以前多少年的奖金加起来几十万、上百万都捐过。钱干什么用？钱是为了生活。生活是为了什么？为了工作、为了贡献、为了做事业，现在生活足够了，国家给你这么多待遇，你要这么多财富干什么？
　　大家看看《爱迪生传》，书上说，"一个人的价值，应当看他贡献什么，而不应当看他取得了什么。人只有献身于社会，才能找出那短暂而有风险的生命意义"。居里夫人讲过，"人类也需要梦想者，这种人最醉心于一种事业的大公无私的发展，因而不能注意自身的物质利益"。更谈不上斤斤计较个人的事，所以这就是科学家。
　　四是勇攀高峰、敢为人先的创新精神。什么叫创新？创新就是前面没有人做过的。所以，创新没有捷径，不可能短平快。马克思讲得很好，科学上没有平坦的道路可走，只有不畏艰险，攀登陡峭山路的人，才能达到光辉的顶点。我们要搞创新，要想取得大的成果，就一定要勇攀高峰，敢为人先，不怕困难。因为是创新，所以可能有失败，可能有挫折。要不怕挫折，调查研究，找出问题所在，找出原因所在，克服困难，下次就成功了。
　　五是集智攻关、团结协作的协同精神。科学技术是集体的事业，先人讲过，"一朵鲜花是打扮不出美丽春天的"。也有科学家讲过，"脱离集体就是末路的开始"。一个团队如果有内讧，争排序，争名位，四分五裂，这个集体肯定没希望。
　　怎么能够团结协作？华罗庚讲过，"人家帮我，永志不忘；我帮人家，莫记心上"。就是要感恩，感人家的恩。一个集体里面怎么能够把气氛搞得好？就要求领头人、骨干将有名有利的事往后靠，吃苦耐劳的事往前赶，这个集体肯定好。所以，人际关系不好的同志，要想一想自己在什么地方做错了，是不是树立了团结协作的协同精神。这也是科学家精神的一个内涵。
　　六是甘为人梯、奖掖后学的育人精神。生命是有限的，事业则是永恒的，真理是一条长河，无数真理的集合才形成了一个真理。现在，我们要建设科技强国，不是靠一个人、一代人，而是靠几代人的共同努力。所以，科学家一定要有这样的精神才行。

　　如何弘扬科学家精神？

　　在当前形势下，我对青年科技工作者弘扬科学家精神提一些要求，重点讲作风。
　　第一，弘扬科学家精神，要与党和国家的建设科技创新型国家、建设科技强国的伟大战略紧密结合起来。
　　习总书记在两院院士大会上提出了建设科技创新型国家"三步走"的战略--2020年以前要进入科技创新型国家的行列（这个目标已经达到），到2035年要进入科技创新型国家的前列，到2050年，两个一百年的时候，要建成科技强国。
　　"三步走"非常重要，科学家精神对于建设科技强国非常重要、非常迫切。现在一些文章都在讲，疫情以后世界格局要有大变局、大变化，全球化、地缘政治都要变。大国间的竞争，经济战、外交战，最后是科技战。我们建设科技强国、建设科技创新型国家已经到了非常迫切的领跑型的拐点，科技创新是世界大变局的关键因素、关键力量，要认识到这一点。
　　这次新冠疫情防控我们取得了重大的胜利，我认为有三个因素，这三点也是我国建设科技创新型国家的三个独特优势。
　　一是中国制度。我们是真正的社会主义制度，集中力量办大事。这次新冠疫情，中国调了4万多人支援武汉，世界上其他国家做不到。
　　二是中国精神。中国的精神包含科学家精神，4万多科技工作者、医务工作者不怕生命危险，冲锋在前。这是中国优秀的传统--家国情怀。中国精神在当前的核心，就是科学家的精神。
　　三是中国效率。中国效率归结为我们有马列主义世界观和方法论。中国效率为什么这么高，因为我们懂得区分主要矛盾、次要矛盾，抓主要矛盾、矛盾的主要方面。
　　这三个优势是别的国家没有的，三个因素不是相互独立，而是相互交织的，但是离开了精神，都没有了，缺一不可。所以，我感觉到，当前弘扬科学家精神要和建设科技强国结合起来，因为建设科技强国迫切地需要科学家精神。
　　第二，弘扬科学家精神，就要努力树立自己的远大理想，树立社会主义价值观、人生观和世界观。
　　说到底，科学家精神是党性在科学家身上的体现和反映，是革命人生观、马克思世界观在科学家身上的反映和体现。为什么有白求恩精神？因为白求恩是共产党员，他的党性就是为追求全人类的解放，所以他到中国来。爱因斯坦说自己的价值观、世界观是，人生价值不在于获取什么，而是要付出什么。他认为这样的人生是有价值的，这就是我们的社会主义价值观。
　　所以，弘扬科学家精神就要打牢科学家精神的思想根基和道德根基，要树立自己远大理想，树立自己正确的价值观、世界观。钱学森讲过，为什么他把自己的学术成就归结到马克思主义对他的影响，是因为他非常信仰马克思主义。他认为，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、方法论对他的学术有很大的影响。
　　第三，要和背离科学家精神、违反科研道德规范、突破科研诚信底线的行为做坚决的斗争。Nature刊登过一篇评论文章，中国的专利数量已经登上了世界第一，但是专利里有很多垃圾专利，为专利而专利。论文里名堂百出，剽窃、伪造数据，还有伪造同行的评审，名堂很多，同行评审是假的评审。有一组调查数据显示，截至2017年，中国贡献的科研文章数量占全球的8.2%，但撤销的论文数量却占到了全球的24.2%，几乎是3倍，这值得引起我们高度警惕。在当前弘扬科学家精神，一定要坚决和作风、学风建设败坏行为做坚决的斗争，不然长此以往，我们不但建不成科技强国，而且在世界上会落个骂名、臭名。
　　很多科学家的故事告诉我们，离开了自己的勤奋和艰苦的奋斗，弄虚作假，在治学上掩饰自己的缺陷，肥皂泡终究是要破裂的。年轻人一定要汲取教训，假的终究是假的，科学是老老实实的学问，最后身败名裂，害了国家，也害了自己。
　　如何培育自己的科学家精神呢？根据我的体会，就是要学习，学习，再学习。学习什么？最重要的要学习伟人，这个"伟人"指英雄烈士，指老一辈革命家、老一辈科学家，这样才能帮助树立自己的远大理想，树立自己的革命人生观。是共产党员就会永葆自己的革命青春。伟人的一生是我终生学习的榜样，伟人闪耀思想光芒的语言时刻铭记在心，就能指引自己不断地前行，伟人的光辉行为永远激励自己不忘初心，是我前进不竭的动力。
　　保尔·柯察金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中有一句话，"人的一生，应当这样度过：当他回首往事时，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，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，这样才能说，把伟大的生命献给了伟大的共产主义事业"。我想以此与大家共勉，不断学习、不断警惕、不断激励自己，才能培育好自己的科学家精神。
　　（作者系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工程大学教授，中国工程院院士，2018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。本文整理自钱七虎在中国岩石力学与工程学会"弘扬科学家精神、加强作风和学风建设"主题宣讲会上的演讲，刊登时经作者审定，有删改，小标题为编辑所加。）

　　全文转自《中国科技奖励》杂志，2021年2月刊（总第260期）。